王嗣奭的茶文茶诗

王嗣奭的茶文茶诗

许国君

王嗣奭（1566--1648），字右仲，号于越，明代鄞县甲村（今宁波市鄞州区云龙镇甲村）人，出名文学家、茶人。

王嗣奭从43岁起研讨杜甫诗，为杜甫的诗作注，至80岁始撰成《杜臆》，是第一个把杜甫尊为诗圣的人，并很快被承认。《杜臆》被誉为注家中的佳作。

一

王嗣奭的另一个成果在于茶艺上。自明代中叶以来，很多文人爱上了饮茶。这些茶客，既具有传统文人的作风，又嗜茶、擅茶，江浙一带，构成了一个文人饮茶团体，台湾学者吴智和把它称为“茶人团体”，王嗣奭就是中心成员之一。

明万历四十一年（1613年），喻政编刊《茶书全辑》，全书分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五部，此中礼部包含了屠本畯《茗笈》、 王嗣奭等的《茗笈品藻》和田艺蘅的《煮泉小品》三种。王嗣奭在《茗笈品藻.品一》中写道：

昔人精茗事，自蓺还而采、而制、而藏、而瀹、而泉，必躬为摒挡。又得家童洁慎者，专司之则可。余家食指繁，不克不及给饔飧。光脚苍头，仅供薪水。性虽嗜茶，精则没空。偶得佳者，又泉品中下，火候多舛。虽胡靴与霜荷等，余贫不敷道。即贵显家力，能制佳茗，而委之童婢，烹瀹不尽如法。故知非幽人开士、披云漱石者，末易了此。夫季疵著茶经，为开山祖。嗣后竞相祖述。屠豳叟教师撷取而评赞之，命日：《茗笈》，于茗事庶几终条理者。昔人苦名山不克不及遍涉，托之于卧游。余于茗事效之，日置此笈复于棐几上，伊吾之暇，神倦口枯，辄一披玩，不觉习习，清风两腋间矣。

兹作正文如下：“蓺”，即莳植之意。“瀹”，是煮的意思。“洁慎”是耿介审慎的意思。“食指繁”应是食指浩繁，比如家庭生齿很多。“饔飧”，意思是丰富的饭食。“光脚苍头”出自陆游《幽居初夏》诗：光脚挑残笋，苍头摘晚茶。这里的“苍头”指仆从。“仅供薪水”出自陆游《夜读刘伯伦传戏作》诗：一奴仅可供薪水，那得闲人荷锸随。这里的“薪水”，指的是砍柴和汲水，即为了生存所需的平常劳作。“火候多舛”的“舛”，不对，庞杂的意思。“虽胡靴与霜荷等”的“胡靴”、“霜荷”是指茶膏的品级，从表面上看，茶膏有胡靴、犎牛臆、浮云出山、轻飚拂水、澄泚膏土、暴雨流潦所经新治地、竹箨、霜荷八个品级。茶圣陆羽以为，真正的好茶一定是“含膏者皱”的表面，因此《茶经》将“胡靴”列为第一位的好茶。“幽人”是指阔别哗闹、隐居在深山幽谷的人。“开士”是菩萨的异名，以能自开觉，又可开他人生决计，故称，后用刁难僧人的尊称。“披云漱石者”，披云是拨开云层的意思，漱石即冲刷岩石，谓闲居、隐居之人。“末易了此”的“末易”，是不易、难于的意思。“夫季疵著茶经”的“季疵”，是茶圣陆羽的字。“祖述”是效法前人的意思。“屠豳叟教师撷取而评赞之”的“屠豳叟”即屠本畯，鄞县人，生卒年不详，主要活动于明万积年间（1573--1620），《茶书全辑》中的《茗笈》系其所撰，内容为杂论茗事。“托之于卧游”的卧游是以欣赏山川画代替旅游的意思。“日置此笈复于棐几上”的“棐”即香榧，其木可制几桌，称为棐几。“伊吾之暇”的伊吾是象声词，指念书声。宋代墨客黄庭坚写有诗句：南窗念书声伊吾，北窗见月歌《竹枝》。

王嗣奭有嗜茶之好，对茶艺有着本人共同的了解。以为一个真正喜好饮茶、精熟茶事的人，对茶事一定是本人切身去做的，包含从茶的采摘、制造、保藏、烹煮、泉水品格的拔取。即使是高尚显要的家庭有才能制造好茶，假如将煮茶这事“委之僮婢”，不克不及完全依照准确的办法煮茶，也就喝不到本人满意的茶了。

四库馆臣对明代茶书的评价总体偏低，实嫌其因袭反复前人的东西太多。四库馆臣对屠本畯《茗笈》的考语是：“分裂饾饤，已非《茶经》之全文。……核其体例，似疏解《茶经》，又不似疏解《茶经》，似增删《茶经》，又不似增删《茶经》，纷纪庞杂，殊不解其何意也。”而王嗣奭则称屠本畯《茗笈》“于茗事庶几终条理者”，一定屠本畯在茶事上真称得上是落幕条理的人。因此，他将屠本畯的《茗笈》放在棐几上，常读之。不外，他在《茗笈品藻.品一》中自述“性虽嗜茶，精则没空”，限定了他在茶艺上的造诣。

二

王嗣奭研讨杜诗，也本人作诗，著有《密娱斋诗集》。《密娱斋诗集》有四首茶诗，我们从这四首茶诗中得以窥见王嗣奭烹茶、饮茶以及所用的茶叶等茶事的一些细节，张如安传授编著的《茶诗典》将王嗣奭的这四首茶诗收入此中。

其一：

闲居（五首选一）

午觉半醒半梦，此乐南面无加。

起来亦有忙事，焚香扫地烹茶。

古时文人立性高洁，鲜食寡欲，常在闲居、念书、烹茶之时，烧一炉合香，氤氲一室，静坐窗畔，闻香品茗。王嗣奭也不例外，《闲居》这首诗就形貌了他闲居时的三件忙事即焚香、扫地、烹茶，并以此为乐。此乐南面无加，“此乐”就是焚香、扫地、烹茶之乐，“南面”是面向南的意思，古时以坐北朝南为尊位，“南面”指居尊位。“无加”是没有添加的意思，指的是没有任何增加或加强的必要。““此乐南面无加”表达了王嗣奭对焚香、扫地、烹茶这种生存外形的看法，他将焚香、扫地、烹茶的兴致视为人生的最高处步。《闲居》这首诗寥寥数句，写出了闲人忙事的具体内容，转达出年代习尚。

其二：

公起惠芽茶，云贻自分水学博章长舆者，秋来卧病，烹啜赋谢

野人吃茶长吃荈，火后雨前都不辨。

纤纤雀舌建溪春，曾到耳中难到眼。

昨蒙分惠虽不多，能清老眼免摩挲。

时停夜读不轻用，小瓿缄贮朱明过。

秋来郁火侵余足，频沾细啜祛炎毒。

说从分水广文来，远道仍然抱清馥。

广文昔年与我好，自我摧残音信杳。

敢恨韦郎迹也疏，君遣双鱼寄声道。

公起是李埈之字，李埈是明代墨客。贻是赠予的意思。分水是县名，即今浙江桐庐县分水镇。学博系唐制，府郡置经学博士各一人，掌以五经传授学生。后泛称学官为学博。章长舆即章载道，字长舆，鄞县人，沈一向外甥，官训导。

分水县的学博章长舆赠予李埈茶叶，李埈又分送了王嗣奭，王嗣奭因秋来卧病，烹啜饮用，作诗感激。

荈是茶的老叶，即粗茶。火后，寒食节禁火之后。宋朱胜非《绀珠集》卷十载：“火前茶最好，谓禁火从前采者，后者谓之火后茶。”雀舌是一种以嫩芽焙制的上等芽茶。建溪，水名，在福建，其地产名茶，号建茶。瓿是一种小瓮。缄是关闭，贮是藏。朱明就是炎天。郁火指阳气郁结化火的症候。广文，唐天宝九年（750）设广文馆，设博士、助教等职，掌管国学。明清时因称教官为广文。这里指分水县的学博章载道。韦郎即唐代墨客韦皋。《云溪友议》卷中《玉箫记》载：韦皋与玉箫故意，相约七年再见。八年不至，玉箫绝食而亡。这里以韦郎代指久未碰面的章长舆。双鱼指书信。乐府《饮马长城窟行》载：“客从远方来，遗我双鲤鱼。呼儿烹鲤鱼，中有尺素书。”

王嗣奭由于家景贫困，弄不到上好的茶叶，只能将就着饮用一些品格较次的茶。野人吃茶长吃荈，火后雨前都不辨，就反应了这种情况。这次友人奉送高等茶叶，自是分外爱惜，用小瓮关闭贮藏起来。时停夜读不轻用，不休舍不得饮用。直到炎天过，秋日到，患了郁火侵足之疾，才取出来饮用，频沾细啜，十分享用。饮用之后，后果很好，以为本人的病仿佛也好了一半。

其三：

补陀僧寄新茶

仙芽采自旃檀域，外洋缄香屋里开。

手汲井华然石鼎，耳听火候洗瓷杯。

空闻花露消烦得，却引松风入肺来。

饮罢北窗清睡稳，梦魂踏遍宝陀回。

补陀即今舟山之普陀山。普陀山僧人寄来了新茶，王嗣奭作诗记之。诗的首联写茶香，旃檀域，旃檀指檀香，旃檀域指佛家之地，此处指普陀山。王嗣奭掀开僧人寄来的新茶后，茶香弥漫着衡宇。诗的颔联写烹茶，井华是朝晨从井里第一次汲出来的水。然，同“燃”。石鼎是陶制的烹茶器具。诗的颈联写饮茶，以花露、松风形貌茶的香味沁民意肺。诗的尾联写饮茶后小睡，清睡是对人就寝的敬称。

其四：

寒泉篇

泉近升岩，路傍一线从岩罅中出，插小竹枝导之，涓涓细滴，四时不停。此乡山泉多苦恶坏腹，独此甘洌可饮。舆人云：“虽病人饮之没害。每至此，辄出饭囊，瀹而啖之。”余试之果佳。潘生取以瀹茗，恐惠山、中泠不克不及过也。旧无名，而余以寒泉名之。《易》曰：“井洌寒泉食。”泉之忧伤，为其食也。使在僻壤，虽佳，谁得而食之？即惠泉、中泠，亦繁华游闲者得食，而穷贱者未之及也。感而赋之。

涉江想中泠，行子那得住。梁溪望惠山，扁舟未能去。

独占奢华子，水递能远置。煎以火前春，酿就蔷薇露。

入口岂不爽，缺之未亏数。胡为自珍閟，波涛与云雾。

奔波疲暍人，谁能识其处。异哉此泉水，输泻当路途。

开源自无始，脉脉流一注。往往日千人，各位此趋赴。

瘴乡泉苦恶，一饮辄吐逆。行人暍欲死，掉头不敢顾。

此泉最甘洌，在栝称独步。不仅润燥吻，兼得起沉痼。

渴者随量给，贪人不多付。好置锦屠苏，恬淡非所慕。

但作中衢尊，推敲遍黎庶。何异莘野翁，与被周妇匹。

我从松川还，舆人语其故。又有诸友生，携尊作良晤。

时秋夜稍凉，炎蒸午犹富。下车啜数瓯，一慰车中鲋。

烈日天上消，清风腋间度。冉冉沁诗脾，不测得佳句。

敲石煮新茗，雀舌庆奇遇。芳鲜合茗性。冲爽发茗趣。

可与惠山伍，又恐中泠妒。问之不着名，实惠能广布。

上善果何似，若尔吾所务。周易嘉井冽，见食功始著。

因名曰寒泉，一用表衷愫。

这首诗选自王嗣奭《泠然草诗编》上，《泠然草诗编》有天启间刻本、《密娱斋诗集》本。

升岩：王嗣奭《升岩小酌十二韵》诗序云：“宣平县南十里，路傍有小岩窟，容五六人，俗名地风起。壬戌秋孟，余自松阳回潘氏，诸生高训、高暐、高宸梦期载酒候于窟中，至则席地坐。志谓风从地起，非也。……旧名不雅观，予易以升岩，取《易》地风之象云。”此诗为作者官浙江处州府宣平县时所作。舆人：轿夫。井洌寒泉食：仅有在井很干净、泉水清冷明澈的情况下才喝水。梁溪：流经无锡市的一条紧张河流，其源出于无锡惠山，北接运河，南入太湖。汗青上梁溪为无锡之别称。水递：递运饮泉水的驿站。火前春：指火前茶。唐白居易《谢李六郎中寄新蜀茶》诗云：“红纸一封书后信，绿芽十片火前春。”　蔷薇露：酒名。宋陆游《老学庵条记》卷七载：“寿皇时，禁中供御酒，名蔷薇露。”珍閟：收藏。　　暍：热。输泻：谓水流泻。趋赴：奔赴，前去。栝：栝州，唐代因避太子李适之讳而改称处州，即今之丽水。燥吻：干枯的嘴唇。沉痼：历时较久，顽固难治的病。锦屠苏：杜甫《槐叶冷淘》诗云：“愿随金騕褭，走置锦屠苏。”仇兆鳌注引《杜臆》：“锦屠苏，天子之屋。”但细审此诗诗意，锦屠苏当指茅草庵。衢尊：谓设酒通衢﹐行人自饮。《淮南子·缪称训》载：“贤人之道，犹中衢而致尊邪：过者推敲，几多不同，各得其所宜。是故得一人，以是得百人也。”高诱注：“道，六通谓之衢。尊，酒器也。”黎庶：大众。莘野翁：指伊尹。《孟子·万章上》载：“伊尹耕于有莘之野，而乐尧舜之道焉。”汉赵岐注：“有莘，国名。伊尹初隐之时，耕于有莘之国。”这句典出《孟子·万章上》之伊尹云：“思天下之民，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？”松川：今丽水市松阳县。良晤：犹欢聚。炎蒸：暑热熏蒸。车中鲋：《庄子·外物》载：“周昨来，有中道而呼者，周顾视车辙，中有鲋鱼焉。”比如在困境中急待拯救的人。冲爽：安然开朗。衷愫：同“衷素”。内心真情。

王嗣奭的四首茶诗，《闲居》写饮茶的情况，《公起惠芽茶，云贻自分水学博章长舆者，秋来卧病，烹啜赋谢》、《补陀僧寄新茶》写饮用的茶叶，《寒泉篇》则写煮茶的水。好水泡好茶，明代张大复在《梅花卉堂笔谈》写到：“十分茶七分水；茶性必发于水，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亦十分矣；十分之茶遇八分之水亦八分耶。”由此可知，水之于茶是何其紧张。精熟茶道的王嗣奭发觉了从岩罅中流出的泉水后，以为是好水，试之果佳，乃以寒泉命之，用来煮茶，并作诗赋之，由衷地表达对寒泉的称赞之情。

王嗣奭茶文《茗笈品藻.品一》的影响力不及《杜臆》，茶诗更是不为人知。但是，王嗣奭与其他晚明文人一样，视饮茶为一种较高条理的社会生存，一种超凡不俗的生存外形。王嗣奭的茶文、茶诗，都体现出他地步幽静、超然物外，抒发了对平庸天然的闲适生存的向往。

2024年9月2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