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销暗影下的湖南华莱：营销形式受质疑，多地经销商被定传销

夜幕下，湖南华莱的万隆黑茶产业园灯光灿烂。汹涌讯息记者 朱远祥 图

一面是安身贫困县的举国征税最多的茶叶企业，一面是在多起传销犯法案件中被反复提及的总部公司，湖南华莱生物科技仅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湖南华莱”）毕竟是家怎样的企业？

最少10起刑事判例中，华莱公司的多名黑茶经销商因贩卖办法被法院定为传销而获刑。2018年6月，河北省巨鹿县警方在一同300人到场的传销案中，转达华莱公司触及传销，要求干系在逃职员自首。别的，比年来，包含中央电视台等在内的国内多家媒体报道，称湖南华莱的产物“华莱健”黑茶被经销商用于“传销活动”。

建立耗资上百亿的“黑茶特征小镇”，帮扶2万贫困户脱贫，冠名省级羽毛球队，控股足球俱乐部……比年来的湖南华莱可谓景色，但自2018年底天津权健团体涉嫌传销被查后，这家消费贩卖“华莱健”黑茶的湖南民企，亘古未有地低调起来：紧锁大门、推辞旅行，“市场营销也几乎停滞”。

湖南华莱备受争议的核心是其营销形式——“电子商务加相助分销”。在这种网络化形式中，置办过黑茶的会员颠末消耗组、策划组、司理等环节后，可成为到场分红的“董事”，而“董事”分为黄金、红宝石、翡翠、钻石、荣誉五个层级。

采访中，湖南华莱方面称，其营销形式中的“团队计酬”是以贩卖业绩为依据，并非“拉人头”。湖南省安化县工商部分干系卖力人表现，在当地未发觉华莱涉嫌传销的情况，但不清晰外地对干系舆情的观察处理情况，故还不克不及对华莱对否涉嫌传销“下结论”。

权健暗影：不再接纳团队旅行，大批员工被放假三个月

2月11日，大年初七。位于益阳市安化县的湖南华莱迎来了节后去公司的第一天。但包含接待、办事、培训等岗亭在内的多量公司雇员，至今仍处于“放假”形态。

资水河滨的湖南华莱万隆黑茶产业园范围巨大，修建群包含办公楼、车间、旅店和广场，占地表积三百多亩。夜幕下，被彩光包围的20层“专家楼”尤其夺目，楼顶的圆形商标像个刺眼的小月球，旁边发射的一束束亮光射向6公里外的安化县城。

春节前的1月27日，汹涌讯息记者在这里看到，华莱公司办公楼外表气度，但铁门紧闭，除了保安，周边难见人影，一片冷清。

1月27日，记者分开位于安化县冷市镇的湖南华莱公司总部，该公司事先已放假，不再接待外人旅行。汹涌讯息记者 朱远祥 图

“本年比历年放假得早，24号就放假了。”湖南华莱的一名保安说。当天上午，一名山东经销商想进公司旅行被回绝。保安先容，公司已不接待外人和团队旅行。

“寻常天天来旅行学习的有两三千人，基本上都是省外的。”该保安称。而据四周村民先容，华莱公司门口从前常停满大巴，时常堵车。客岁10月广场外一条马路修睦后，这里的拥堵情况才缓解。

在承受汹涌讯息采访时，湖南华莱常务副总司理张雨先容，一个月前权健事变产生后，公司就不再接待外来旅行职员。

湖南华莱另一副总司理严子棚说，权健被查后直销行业面临整理，湖南华莱也遭到很大影响。“如今我们的市场几乎停滞了，基本上没有业绩。”严子棚先容，公司四千名员工中，一两千名消费工人和酒伙计工放假三个月，“放假时期我们发60%的薪资。”

而在此次春节放假之前，几张疑似湖南华莱内里关照的截屏图片在网崇高传。外表笔墨体现：“权健事变持续发酵，为了公司外貌和将来提高，我们以大局为重……”

上述“关照”要求：不克不及说黑茶能治病，不克不及分享品茗获益的病历，不克不及夸大成效；立刻中止一切的年会、招商会，低调运作市场；茶室一切材料全部收走，有关黑茶成效的笔墨图片禁绝张贴。

关于这份“内里关照”，湖南华莱分管市场营销的张雨表现“不实情”，系一局部自媒体“捣乱”。

不外，1月28日，湖南华莱从事办事事情的一名司理蒋建（化名）则称，上述关照“百分之百是真的”。蒋建说，那天他到场了在总部举行的办理职员聚会会议。“公司向导说这段时间搞整理，我们要夹着尾巴做人。”蒋建记得，当天董事长陈社强只说了几句话，“就是要求我们做好员工的安慰事情，竭尽倾力准备应对反省。”

汹涌讯息记者1月尾在安化县采访时期，湖南华莱董事长陈社强正在长沙到场省人大会。六年前，他初次中选湖南省人大代表。

1962年出生的陈社强是安化县冷市镇人。据湖南华莱公司多名高层证实，陈社强从前曾在直销企业“完善”公司跑业务，2007年他与弟弟在长沙兴办湖南华莱，当年公司以贩卖保健品和医疗器具为主。

2010年，陈社强回抵故乡安化提高，注册“华莱健”品牌从事黑茶的消费和贩卖。安化是举国重点产茶县，其黑茶产量举国第一。“2016年举邦交税凌驾五万万的茶企仅有华莱一家，当年我们交了一个多亿。”张雨称，2018年公司年产销黑茶4万多吨，贩卖额“最少30个亿以上”。税务部分统计的数据体现，2017年、2018年湖南华莱的征税额分散为1.76亿和2.07亿。

张雨分析，华莱的快速提高，除了跟产业政策和“领头人”有关，营销形式也是紧张要素，“形式这一块给我们很大的推进，助力于整个贩卖。”

湖南省郴州市汝城县，经销商开的“华莱健”安化黑茶门店。汹涌讯息记者 朱远祥 图

华莱形式：置办黑茶成为会员，“董事”分为五级

2010年刚回到安化策划黑茶的陈社强，依托市场贩卖“一炮打响”。张雨先容，当年陈社强推行一种叫“分盘”的贩卖形式。

“一个月的贩卖有几百万。”张雨说，陈社强当年的营销才能令业界注目，不外其营销形式中把职员分为“黑盘、红盘”的“分盘”也引来争议，被以为有“拉人头”之嫌。

“假如只做贩卖，游离在直销与传销之间，又哀求不到牌照 ，这是有风险的。”张雨先容，2010年陈社强决定拓展“消费链”，建厂房、办茶园，走上产、销一体化之路。2013年湖南华莱取消了“分盘”制，在营销形式上实行“电子商务加相助分销”，这种形式不休一连至今。

1月27日承受汹涌讯息采访时，张雨扼要先容了这种“互联网+直销”的形式。

华莱公司有个网络平台，张雨称之为“商城”。 “消耗者在在网站买了产物后，累计到达4980元，体系会提示你可成为经销商。”张雨说，消耗者无法直接从该平台置办，必需经过老会员保举、代购，每个家庭置办产物不克不及凌驾2万元。

“你成为会员后，就可以保举他人来买产物。”张雨先容，新会员会被分到7人一组的“消耗组”，体系依据消耗数额从中选出一人当组长。当消耗组7人累计消耗74700元，消耗组组长会晋级“策划组”。

当“策划组”的7人培养了8个消耗者成为策划职员，则体系会从这15一局部中选一人升为司理，其可直接到场奖金分派。

张雨先容，司理外表是董事，按级别分为黄金董事、红宝石董事、翡翠董事、钻石董事和荣誉董事。

“司理培养两个司理出来就成为黄金董事，他再培养一个黄金董事就变成红宝石董事，而钻石董事培养了两个钻董，就变成荣董了。”张雨所说的“荣董”，就是“荣誉董事”。

“荣董的收入就比力高了，你整个团队的贩卖额，公司给你2% 的分红。”张雨说，公司拿出贩卖额百分之三十以上去嘉奖各层级的经销商。

湖南华莱的营销体系中有几多司理和董事？“这个我不清晰，体系没有这项统计功效。”张雨先容，营销步队顶层的荣誉董事，现在有一两千人。

成为一名“荣董”，是张政翔的抱负。他在华莱总部四周策划一家旅店。1月27日汹涌讯息暗访时，张政翔泄漏，他现在是钻石董事，底下有三四百人。

张政翔先容的营销形式和层级，与张雨所说基本一律。“1份茶叶是4980元，消耗组完成8份职责，组长取得5800元嘉奖； 策划组7一局部的协同职责，是带进8个赚了5800元的人，组长就能赚10万，当他还动员两一局部赚10万，他就成为黄金董事了。”张政翔先容，董事级别的黄金、红宝石、翡翠、钻石，其获提成比例分散为贩卖额的2%、3%、4%、5%，而荣誉董事则还可享用2%的“举世分红”。

不外，汹涌讯息注意到，两人先容的这一“电子商务加相助分销”形式，比年已被多地法院刑事讯断认定为传销。

湖南华莱生物科技仅限公司的董事长陈社强。该公司网站 图

传销判例：10起传销案触及“华莱”，被告人多为经销商

“品茗能喝出康健，也能喝出财产。”在多个被指涉嫌传销的报道中，这是干系职员在“营销”华莱黑茶的一句经典语录。

重庆合川人刘敏（化名）报告汹涌讯息，正是在这一“康健、财产”标语的引导下，她的爸妈到场了一个“华莱健”黑茶营销团队。两位白叟每人交了近2万元，成为会员，并在其上线的动员下，试图拉拢一些亲朋“入会”。

“一看这形式就涉嫌传销。”刘敏是名执业状师，她报告汹涌讯息，为了这事，她和爸妈吵了一两年，但爸妈仍深陷此中。

比年来，湖南华莱反复被媒体曝光涉嫌传销。汹涌讯息梳剃头觉，中央电视台农业频道、海南电视台、山东电视台、中国策划报等媒体都曾对此报道。在这些报道中，湖南华莱的门店常向主顾宣传“华莱健”黑茶的“九大保健成效”，包含降脂减肥、降血压、抗癌等，而主顾经过置办黑茶成为会员后可成为“策划者”，并经过保举他人置办取得“分红”，经销商“董事”级别的条理包含黄金、红宝石、翡翠、钻石等。

一时间，网络上也曾传播“北权健、南华莱”的说法。比年，多地工商、公安部分曾对“华莱黑茶传销”举行查处。海南海口、山东临邑、河南郑州等地的执法部分曾对“华莱传销”举行打击。好比2018年初，郑州市工商局就曾构造展开“打击华莱健安化黑茶涉嫌传销活动”专项举动。

公开的司法文书体现，10起“华莱传销”案已获讯断。

汹涌讯息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输入紧张词“传销、湖南华莱生物科技仅限公司”，查到10份传销犯法的刑事裁判文书。

这10起传销案件的裁判时间为2012年至2018年。迩来一同是2018年5月由山东省肥都市法院讯断的。

据肥都市查察院控告，2015年以来，被告人李秀荣、张月芬、张翠霞倾销湖南华莱生物科技仅限公司的黑茶，让到场者置办4980元黑茶获取得场资历，接纳分组、分级别的形式提上下线均凌驾30人。该案证据质料中，包含湖南华莱的宣传材料及其电子商务平台（www.5169888.com）的信息纪录。

李秀荣等三名被告人均被肥都市法院以构造、向导传销活动罪判刑。

在青海省民和县的又一份讯断中，被告人张芸等八人也被认定为传销犯法。法院查明，张芸置办15600元“华莱健”牌黑茶成为湖南华莱公司的会员，并被该公司受权为民和地区黑茶系列产物终端经销商。今后，张芸伙同其他被告人构造向导传销活动，到场人数达300余人，买卖额500余万元。

张芸等人的传销形式，包含消耗组、策划组、司理、董事等层级，而董事有黄金、红宝石、翡翠、钻石和荣誉五个级别。2016年9月，民和县法院以构造、向导传销活动罪对张芸判刑二年，并处分金5万元。其他7名被告人均被判刑。随案移送的34件“华莱健”牌黑茶被依法充公。

贵州人印某芳在传销活动中曾做到“黄金董事”级别。铜仁市思南县法院查明，她使用华莱公司提供的电子商务相助分销形式，提上下线50余人。印某芳被法院判刑的同时，其从华莱公司取得的226460元返利，被予以追缴。

这些传销案件有一同产生在湖南武冈。1958年出生的肖某曾在武冈市开茶室贩卖“华莱健”黑茶，宣传黑茶“九大成效”以及“喝黑茶喝出财产”理念。武冈市法院查明，肖某伙同另一被告人喻某，提高构造向导“龙腾体系”武冈团队96人，涉案金额94万多元。肖、喻两人均被判刑二年，缓刑三年。

在这些案件中，有被告人提出，其“团队计酬”是以贩卖商品为目标、以贩卖业绩为计酬依据，不应认定为传销。不外，审案的青海民和县法院、新疆阿勒泰地区中院等法院以为，这类“团队计酬”本性上是以提高职员数目作为计酬或返利的依据，应当以构造、向导传销活动罪治罪处分。

山东临邑县法院审理李燕、张玉芬传销案时指出，从司理到董事各个级别的传销活动中，上线的级别提升并非经过倾销产物，而是经过下线的级别提升来完成，别的表层职员返利也是经过下线数目标增长来完成，故此类案件应认定为传销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扳连“华莱”的这10起传销案件，其传销形式与湖南华莱的“电子商务加相助分销”形式，大多相反或相似。这些案件的被告人多为湖南华莱的经销商。

采访中，华莱公司分管市场营销已有6年的张雨称，有的经销商带团队做传销，事后“栽赃给华莱”。

由于爸妈成为华莱会员而研讨“华莱形式”的状师刘敏则以为，打击网络传销的取证屡屡有一定难度，一些涉传销企业约莫为躲避打击而“切割”与下属经销商在执法意义上的关联。

2018年6月7日，河北省巨鹿县委宣传部官方微博公布了巨鹿县公安局的一份告示：《传销案告破！我县300人到场此中》，直指华莱公司触及传销。该告示称，巨鹿县公安局侦办了一同构造、向导传销案件，“经查，湖南华莱生物仅限公司所谓的直销形式积年来以前被多地工商、公安部分备案查处，涉案职员分散被处以有期徒刑并罚金。但因不法优点宏大，所触及传销犯法屡禁不停。”

1月25日，巨鹿县公安局经侦大队民警报告汹涌讯息，上述传销案件现在尚未了案，由于跨省取证难度较大且干系线索中缀，办案民警未到湖南观察。

2018年6月7日，河北省巨鹿县委宣传部转发的巨鹿县公安局告示。 微博 截图

何去何从：“踩着刹车”走路，传销疑云未散

在快速提高的光丽外外貌前，湖南华莱的策划形式早在2012年就遭到质疑。当年，该公司被公安布局观察。

“外地公安以为我们涉嫌传销，东北边那边的。但是是一些经销商使用了我们平台的毛病。”张雨称，当年湖南省公安、工商部分建立专案组，对华莱公司掀开观察，“专案组以为公司办理有成绩，由于你的形式存在成绩。”

张雨称，2013年陈社强对营销形式举行“改良”，将“分盘”形式改为“电子商务加相助分销”。别的，他还启动“千店万铺”方案，推进电子商务和传统门店“两条腿走路”。

比年来，湖南华莱也与安化县当局掀开了一些互助。2017年4月，两边签署“委托扶贫备忘录”，华莱公司允许帮扶2万名贫困户脱贫；当年9月，华莱又与县当局签约，方案在3-5年内投资80-100亿元，建立“安化黑茶特征小镇”。

随着湖南华莱的提高强壮，公司“领头人”陈社强也取得不少“荣誉”，2013年和2018年，陈社强一连中选湖南省人大代表。2016年7月，湖南华莱冠名湖南羽毛球俱乐部；2017年1月，湖南华莱控股中乙湖南湘涛足球俱乐部，陈社强亲任俱乐部董事长。

随着本钱体量的扩展和场合人气的聚汇，湖南华莱也体现出其“雄心”。它在其公司网站提出：要成为“中国茶产业中的航母”以及深具创新才能的“举世领军企业”。

分管企划宣传的严子棚先容，董事长陈社强已提出，湖南华莱的目标是赶超天下第一茶企——英国的立顿公司。

“立顿一年贩卖额是300个亿 ，我们仅有几十个亿，”严子棚说，“但我们是踩着刹车走路，假如我们拿到了牌照、放开手脚的话，很快就能从几十个亿飙到200个亿，三到五年之内一定可以完整天下第一。”

“牌照”，的确已成为华莱日新月异的掣肘。2011光阴莱就开头申办直销牌照，直到2017年6月，商务部对华莱的哀求予以公示。严子棚称，原本本年3月华莱可能取得直销牌照，但权健事变后，牌照审批已弃捐下去。而如今，怎样应对又在网络伸张的“传销”舆情，成为华莱的如今大事。

承受汹涌讯息采访时，张雨坚称华莱营销形式并非传销。“假定我们是传销，还会投下这么多安稳产业吗？跑得了僧人跑不了庙呀。”张雨说，华莱的营销形式但是比很多有牌照的直销企业“更平和”，“团队计酬”是以茶叶贩卖业绩为依据，并非“拉人头”。不外，在多地法院讯断中，华莱经销商也曾提出相似看法，但未取得法院支持。

张雨表现，华莱下一步会对“形式”再做调停，好比将相对关闭的会员式“商城”面向一切消耗者开放，不再设置门槛和会员代购，“如今正在举行测试 ”。

关于一次次卷入争议漩涡的“华莱形式”，湖南的工商部分怎样看？1月25日，湖南省市场监督办理局经济反省部分分管“打传”的副处长肖太阳婉拒了汹涌讯息采访，厥后他经过局宣传部分向记者表达了三点：近期没有接到干系举报；本省未查到黑茶的传销；传销是属地办理，可去公司地点地的有关部分了解情况。

1月28日，记者分开湖南华莱总部地点的益阳市安化县。该县食品药品工商质量监督办理局公平买卖分局的局长王会丰先容，华莱在当地没有守法策划和受罚的纪录，未发觉该公司在当地有传销举动。“外地的确有舆情，但我们只能在本县查。”王会丰说，“以是它毕竟是传销还不是传销，我们不克不及下这个结论。”